●清波雜志卷第九
1洞府投簡
2無垢語錄
3富鄭公封駮
4封押還奏
5仕宦知止
6嫁女娶婦
7不受盤餐
8羣游嵩山
9侍兒小名
10關永堅
11花信風
12野艇
13郴州詞
14善博日勝
15毀通鑑
16猫食
17莫安排
18仲車雜著
19說食經
20行紀
21投獻取知
22池魚
23代王言
24彭門會
25下水船詞
26軍帥起復
27御府折食錢
28論帝姬
○1洞府投簡
天下名山洞府：河南府平陽洞 【 [河南府平陽洞]「南」，原作「陽」，諸本同。今據東齋記事卷一改。】 、台州赤城山玉京洞 【 [台州赤城山玉京洞]「京」，商本作「景」，誤。輿地紀勝卷一二兩浙東路台州景物下正作「玉京洞」。】 、江寧府華陽洞、舒州灊山司真洞、杭州大滌洞、鼎州桃源洞、常州張公洞、南康軍廬山詠真洞、建州武夷山昇真洞、南嶽朱陵洞、江州馬當山上水府、太平州中水府、潤州金山下水府、杭州錢唐江水府、河陽濟瀆北海水府、鳳翔府聖湫仙遊潭、河中府百丈泓龍潭、杭州天目山龍潭、華州車箱潭。初，朝廷以每歲投龍簡，而洞府多在僻遠處，其齎送祭醮之具 【 [其齎送祭醮之具]「具」，原作「且」，據鮑本、商本及文淵閣本改。】 ，頗以為擾。天聖間，下道錄院，定歲投龍簡凡二十處，餘皆罷之 【 按：事在天聖三年九月六日乙酉，見長編卷一○三及宋會要輯稿禮一八之八。東齋記事卷一云：「道家有金龍玉簡，學士院撰文，具一歲中齋醮數，投於名山洞府。天聖中，仁宗皇帝以其險遠窮僻，難齎送醮祭之具，頗為州郡之擾，乃下道錄院裁損，才留二十處，餘悉罷之。……所罷處不可悉記。予嘗於學士院取金龍玉簡視之，金龍以銅製，玉簡以階石製。」考投龍乃道家法事之一種。宛委山堂本說郛卷六六唐杜光庭洞天福地記云：「國家保安宗社，修金籙齋，設羅天醮，祈恩請福，謝過消災，投金龍玉簡於天下名山洞府。」靈寶玉經卷二八投龍進簡門載投簡諸儀式、符咒綦詳，內云簡分山簡、土簡、水簡三種，分別投於名山、土府及水府。簡，君主用玉，王侯用璧玉，士庶用玉石為之，其次許用梓木以代；並長一尺二寸、闊三寸六分、厚三分，以金泥篆之，加木簡以粉刷。簡以雌黃界邊，朱書符，墨書告文，黃羅為袋，各以金龍一條、金紐十二枚、玉璧一事。散壇，各詣逐處設醮，依科投之。金龍玉簡，後世出土者甚多：如明陳繼儒太平清話卷一云：「林屋洞東，吴越錢王於此投金簡以祭洞觀。宋淳祐丁未七年大旱，生民於湖濱漉出金簡，長一尺五寸，闊六寸，上刻字曰『天下兵馬副元帥吴越錢王』。」民國杭州府志卷九六金石一引兩浙金石志載錢鏐寶正三年投於太湖包山下之龍簡，「高六寸，廣五寸，以銀為之，四周以龍雲為飾，正書十行」。又清馮登府閩中金石志卷一○引閩書載：宋理宗嘉熙元年，詣武夷大王峯投金龍玉簡，以祈嗣遏虜。云「簡長尺許，書刻並精」。近年來亦時出人間：如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一日人民日報載，其年五月二十一日，農人於嵩山峻極峯石縫中拾得武則天金簡一通，簡長三十六點三釐米，重二百四十七克，雙鈎鐫刻六十三字。又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二日新民晚報亦載太湖西山島林屋洞發現距今九百六十五年之玉簡三：皆白石為之，鐫有陰文，長約二尺，寬不逾四寸。金龍四：淨重九十二克，最大者長二十四點三釐米，高八釐米，最小者長八點三釐米，高五釐米；其中兩龍為唐時物，餘為宋時物。可見金龍玉簡之形製亦隨時代而改易者。】 。煇四十年前，於馬當龍祠廊廡下見一碑，刻投龍處所，視此數頗有增益。碑陰載祭享牲牢 【 [碑陰載祭享牲牢]鮑本、商本均無「陰」字，鮑本注云：「丁本有『陰』字。」】 、香幣、樂節為詳，乃元豐間江州建立者。再過之，則亡。
○2無垢語錄
張無垢貶南安，凡十有四年，寓處僧舍，未嘗出門戶。其一話一言，舉足為法，警悟後學宏矣。其甥于恕裒集語錄十二卷，既已刊行，其間論語絕句，讀者疑焉 【 [于恕]字忠甫，諸城人，張九成之甥。凡六舉禮部而無成，遂匿影林下。後中特科，終昌國縣主簿。傳見嘉定赤城志卷三四、宋元學案卷四。直齋書錄解題卷九儒家類有無垢語錄十四卷、言行編、遺文共一卷，云：「張九成子韶之甥于恕所編心傳錄及其門人郎曄所記日新錄。近時徐鹿卿德夫教授南安，復裒其言行，繫以歲月及遺文三十卷附於末。」又讀書附志語錄類著錄無垢先生心傳錄十二卷，云：「張文忠公九成字子韶之說也。甥于恕編。公以紹興三年狀元及第，歷禮部侍郎兼侍講。謫居南安十四年，手不停披。歲久，庭蹟依然。公題於柱曰：予平生嗜書，老來目病，執書就明於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積久，雙趺隱然，可一笑也。因自號橫浦居士。」又據于恕淳熙元年無垢先生橫浦心傳錄序，此書乃恕與其季弟憲前後分別記錄，後各以所得合為一集者。今本橫浦心傳錄分為三卷，論語絕句在卷下，共一百首。】 。蓋公自有語解 【 [語解]考張九成有論語解二十卷，見讀書附志經解類及直齋書錄解題卷三語孟類。】 ，亦何假此發明奧義？嘗叩公門人郎曄，曄云：「此非公之文也，語錄亦有附會者。」 【 [郎曄]字晦之，錢塘人。事同里張九成，嘗編橫浦日新錄。淳熙十四年特奏得官，甚以儒學知名。傳見咸淳臨安志卷六七及宋元學案卷四○。據清波別志卷中侍郎橋，曄「嘗注三蘇文及陸宣公奏議，投進未報，其用心亦勤矣。以累舉得官，不霑一日祿而卒」。其所注經進東坡事略及陸宣公奏議今尚存，題銜「迪功郎紹興府嵊縣主簿」（見清阮元揅經室外集卷五唐陸宣公奏議注題要）。按：讀書附志語錄類云：「橫浦日新二卷，門人郎曄記錄無垢先生之說也。」據以上諸說及本書所言，曄為九成門人明甚，而于恕橫浦心傳錄序謂「予學生郎曄粗得數語，纂為所錄，而士夫已翕然傳誦」云云，則似恕又為曄之師。宋元學案卷四○橫浦學案王梓材案語解之曰：「其殆受學橫浦而卒業於于氏者。」今觀本書所記郎曄之言，其於于氏實頗有微辭也。】
○3富鄭公封駮 【 [封駁]封謂封還詔書，不即行下；駁謂駁正臺議，然後奏聞。見國朝諸臣奏議卷五六柴成務等上太宗論封駁政事。】
唐制：唯給事得封還詔書。富鄭公知制誥日，劉從愿妻遂國夫人，王蒙正女也，既奪封罷朝謁，久之復其遂國封 【 [復其遂國封]原無「遂」字，據鮑本、商本補。】 ，公乃繳還詞頭，其命遂寢。中書舍人繳詞頭，蓋自鄭公始 【 蘇轍龍川別志卷下：「劉從愿妻遂國夫人者，王蒙正女也。寶元中，出入內廷，或云得幸於上，外人無不知者（按：「或云」至「知者」，據三朝名臣言行錄卷二之一引龍川別志補）。以此獲罪，奪封，罷朝謁。久之，復得入。張公安道為諫官，雖以數論列，皆留中焉。富鄭公時知制誥，制下復遂國封，鄭公繳還詞頭，封命遂寢。唐制：惟給事中得封還詔書。中書舍人繳詞頭蓋自鄭公始。」按：聞見近錄及聞見後錄卷二○亦記此事，惟「劉從愿」均作「劉從德」，是。從愿乃宦者承規之子，見宋史卷四六六劉承規傳；而從德乃章獻太后兄劉美之子，非一人也。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卷一一康定二年下載此事，亦誤作「劉從愿」。長編卷一三三載此事於慶曆元年九月戊午，則作「劉從德」，注云：「此據別志，不得其時。」是李燾所見別志未誤也。揮麈錄後錄卷二載此事亦作「劉從德」，而繫年則同皇朝編年綱目備要，叙此事甚詳，曰：「康定二年，富文忠為知制誥。先是，昭陵聘后，蜀中有王氏女，姿色冠世，入京備選。章獻一見，以為妖豔太甚，恐不利於少主，乃以嫁其姪從德，而擇郭后位中宮。上終不樂之。王氏之父蒙正由劉氏姻黨，屢典名藩。未幾，從德卒。至是，中批王氏封遂國夫人，許入禁中。文忠適當草制，封還，抗章甚力。遂併寢其旨。」岳珂愧郯錄卷一三遂國記誤駁之云：「珂按國朝會要：景祐四年二月七日，洪州別駕王蒙正特除名、廣南編管，永不叙用；蒙正女劉從德妻今後不令入內；兒女見與皇族為婚者，除已成結，更不得為親。如明清之言，遂國者固上所屬意。蒙正所坐，止以私通父婢，前任受楊澄吉金，故入溫嗣良流罪。作福之柄，容有所末減也。當時司理劉渙、簿郭照（宋會要輯稿刑法六之一五「簿郭照」作「主簿鄭照」）為從，各勒停、衝替。雷霆之威嚴如此，乃有是哉！景祐在康定之前，王氏已有不令入內之旨。蒙正官止別駕，未聞典藩。明清所記，恐或有誤。國史富文忠弼傳，初無此一節；奏議亦不編此疏。蘇文忠軾所作墓誌又不書，惟李文簡燾通鑑長編載其事，引別志為據，又不得其時。考明清所刻李賢良垕帖，嘗欲明清注龍山稅官，與史事。其得之明清無疑。別志雖未詳，或緣歲月久復封邑之故而封還，遂致傳疑云。表之以章昭陵之聖德。」按岳珂所駁甚是，惟其言「蒙正官止別駕，未聞典藩」，則似失考。蒙正嘗歷知鳳翔、蘄州，見長編卷一一四、一一九。宋史卷四六三劉從德傳亦云：「蒙正家豪右，以厚賂結納至郎官，為郡守。」[詞頭]任官、貶職之諭旨，中書舍人等官所據以起草任免詔書者。研北雜志卷上云：「凡學士撰述，院吏以官紙書詞頭及常式，學士乃於其下起草。」詳見拙著宋代公文用語試釋。按：謂中書舍人繳詞頭始於富弼，宋史繩祖有異議，其言曰：「殊不知續通典中所載，長慶元年中書舍人白居易繳還獨孤朗、溫造、李肇、王鎰四人除刺史詞頭，云：『臣未敢撰進。』則唐中書舍人已有封還詞頭故事，非始於本朝富弼也。」（學齋佔畢卷二中書繳詞當始於唐人）史氏之言是也，白居易論左降獨孤朗等狀見白氏長慶集卷六○。】 。 【 熊克所著九朝通略，書富弼繳還遂國之封，實錄本傳不載，止見於蘇轍龍川別志。】
○4封押還奏
事有礙於理，亦恐所傳或致訛舛。富鄭公薨，司馬溫公、范忠宣來弔哭。公之子紹庭泣曰：「先公有自封押章疏一通，殆遺表也。」二公曰：「當不啟封以聞。」 【 亦見聞見前錄卷九及長編卷三三六。[紹庭]富紹庭，字德先。歷宗正丞、提舉三門白波輦運，通判絳州。建中靖國初，除提舉河北西路常平，辭，擢祠部員外郎。出知宿州，卒。傳見宋史卷三一三。】 既曰遺表，自有常式，恐難以元封押進御。封可也，押可乎 【 雲谷雜記補編卷一書後押字云：「方勺泊宅編云：『東坡就逮下御史獄，張安道上書力陳其可貸之狀。劉莘老、蘇子容同輔政，子容曰：「昨得張安道書，不稱名，但著押字。」莘老曰：「某亦得書，尚未啟封。」令取視之，亦押字也。其事人罕知，故記之。』予按東觀餘論云：『唐文皇令羣臣上奏，任用真草，惟名不得草，遂以草名為花押，韋陟五朶雲是也。魏晉以來法書，至梁，御府藏之，皆是朱异、姚懷珍題名於首尾紙縫間，故謂之押縫，或謂之押尾，祇是書名耳。後人花押，乃以草書記其自書，故謂押字，蓋沿襲此耳。唐人及國初前輩與人書牘，或只用押字，與名用之無異，上表章亦或爾，近世遂施押字於移檄。或不書己名字，而別作形模，非也。』又孫公談圃云：『先朝人書狀簡尺，多用押字，非自尊也，從簡省以代名耳。今人不復識，見押字便怒。』則書用押字，其來亦久矣，劉、蘇二公與方勺偶不知之也。予頃在武陵，於畢文簡公諸孫處見文簡與寇萊公一帖，尾用押字，押字之下卻有『拜咨』二字，此正以押字代名也。景德間，士大夫質厚，故此風尚存；至元豐間，相去方七十餘年，已為罕見。今固不復有矣。」癸辛雜識後集押字不書名云：「余近見先朝太祖、太宗時朝廷進呈文字，往往只押字而不書名，初疑為檢底，而末乃有御書批，殊不能曉。後見前輩所載乾、淳間禮部有申祕省狀押字而不書名者，或者以為相輕致憾。范石湖聞之笑其陋云。古人押字謂之花押印，是用名字稍花之，如韋陟五朶雲是也。豈惟是，前輩簡帖亦止是前面書名，其後押字。雖刺字亦是前是『姓某起居』，其後亦是押字。士大夫不用押字代名，方是百餘年事耳。」】 ？東坡作公神道碑，止云：「手封遺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所以言者。」 【 按：其稿具載於長編卷三三六，宋史卷三一三富弼傳亦載其大略。疏中指陳時政之失，並建放逐邪佞、招延公正、休兵息民、蠲除逋負、廣謀賑貸、寢罷陝西之民教習兵事等議。】 「袖中諫草朝天去」，歐陽公固嘗議之 【 六一詩話云：「詩人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語病也。如『袖中諫草朝天去，頭上宮花侍燕歸』，誠為佳句矣，但進諫必以章疏，無直用藳草之理。」按：能改齋漫錄卷一一詔草非諫草云：「此詩乃太宗朝王操投贈李昉相國詩。……然予見雅言系述載操詩，乃『詔草』，非『諫』字。」查宋文鑑卷二四、瀛奎律髓卷五載此詩亦均作『詔草』。方回且云：「詩話或以『詔草』為病，為無擕草以朝天子者。予謂不然，凡詔雖寫真本，豈不以草本袖而同行乎？又或有以草本密進者，此無害也。」據此，則歐陽修乃據訛本而譏，而方回則據正本以辯，且以修所病正在『詔草』一詞。一誤於魯魚，一亂於朱碧，可謂持之無故、聚訟無端者矣。】 。
○5仕宦知止
「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 【 按：此係隋韋世康與子弟書中語，見隋書卷四七本傳。】 。仕者若守此戒，則不殆不辱 【 [不殆不辱]鮑本、商本均作「不辱不殆」。】 ，可全始終進退之節。頃見洪慶善書此語於座屏，然晚有南荒之謫 【 見卷五第二十八則注[一一]。】 ，蓋亦昧於勇退。士大夫能明哲保身，以全終始者寡矣。
○6嫁女娶婦 【 [嫁女娶婦]「娶」，原作「聚」，據文意改。】
「嫁女須勝吾家者，娶婦須不若吾家者。」或問其故，曰：「嫁勝吾家，則女之事人必欽必戒；娶婦不若吾家，則婦事舅姑必執婦道。」安定胡翼之云 【 [安定胡翼之]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世稱安定先生。仁宗朝，以布衣召拜校書郎，為湖州學官。皇祐中，為國子監直講。嘉祐中，遷太子中允，充天章閣侍講。以太常博士致仕，歸老於家而卒。瑗講明體達用之學，開宋代理學先聲。傳見宋史卷四三二。瑗論婚嫁語亦見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一○之二引瑗曾孫滌所記，云是遺訓。按：清馮班鈍吟雜錄卷一深非此語，可參。】 。 【 煇見老先生言安定為此說必有謂。豈其男女昏嫁，用此說皆得所歸而然歟？】
○7不受盤餐
石守道為舉子時，寓學於南都，其固窮苦學，世無比者。交游間嘗以盤餐遺之，石謝曰：「甘脆者，亦介之願也；但日饗之則可，若止得一餐 【 [若止得一餐]「餐」，鮑本、商本均作「饗」，鮑本注云：「姚本『餐』。」】 ，則明日何以繼乎？朝饗膏粱，暮厭粗糲，人之常情也，所以不敢當。」歸之 【 皇朝事實類苑卷一二石守道引宋張師正倦遊雜錄載此事，謂遺石介盤餐者為侍郎王瀆。[石守道]石介，字守道，兗州奉符人。天聖八年進士。歷嘉州判官，居憂躬耕徂徠山，魯人號徂徠先生。後拜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出判濮州，卒。傳見宋史卷四三二。】 。貧樂簞瓢，賢矣哉 【 [貧樂簞瓢賢矣哉]商本無此七字。】 ！嘗聞富鄭公辭疾歸第，以俸券還府，府受之。程伊川正叔曰：「受之固無足議，還者亦未為得也 【 [還者亦未為得也]鮑本、商本均無「也」字。】 。留之無請，可也 【 見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一下。[程伊川正叔]程頤，字正叔，學者稱伊川先生。嘗與兄顥學於周敦頤，同為北宋理學之奠基者，世稱「二程」。元祐初，召擢崇政殿說書。紹聖中，削籍竄涪州，徙峽州。俄復其官，又奪於崇寧。卒於洛。頤為學以窮理為主，倡「去人欲，存天理」之說。傳見宋史卷四二七。】 。」或曰：「餽食，美意也。受而不食，可也；却之，近名也。」
○8羣游嵩山 【 二說】
歐陽公為西京留守推官，事錢思公。一日，羣游嵩山，取潁陽路歸。暮抵龍門，雪作。登石樓，望都城次，忽煙靄中有車馬渡伊水者。既至，乃思公遣厨傳、歌妓，且致俾從容勝賞毋遽歸之意。思公既貶漢東，王文康公晦叔為代 【 [王文康公晦叔為代]明何良俊語林卷二四寵禮引作「王文康公曙代為留守」。】 。一日，訝幕客多游 【 [訝幕客多游]「多」，商本作「數」。】 ，責曰：「君等自比寇萊公何如？萊公尚坐奢縱取禍 【 [萊公尚坐奢縱取禍]此句下，語林有「况其下者」四字。】 ！」衆不敢對，歐公取手板起立曰 【 [歐公取手板起立曰]商本無「歐」字，語林「歐公」作「永叔」。】 ：「以某論之，萊公之禍，不在杯酒，在老不知退爾 【 [在老不知退爾]「爾」，語林作「耳」。】 。」四座偉之 【 [四座偉之]此句語林在「為之動」下。】 。是時文康年已高，為之動 【 亦見聞見前錄卷八、長編卷一一四及宋史卷二八六王曙傳。惟聞見前錄「王曙」作「王沂公」，考王沂公乃王曾。長編按語云：「或稱責歐陽修乃王曾，非也。錢惟演以明道二年九月去西京，曙即繼之，曙尋拜樞密使。景祐元年正月王曾始為留守，度其至時，修已不在西京矣。今從本傳。」其言是也。五朝名臣言行錄卷四之五丞相王文康公引聞見錄「王沂公」即已改作「王文康公」；至澠水燕談錄卷四謂為錢惟演事，則更以訛傳訛，無煩辨析矣。[王文康公晦叔]王曙，字晦叔，河南人。舉進士。咸平中，舉賢良方正科，策入等。仁宗朝，歷官樞密使，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逾月病卒。贈太保、中書令，謚文康。見宋史本傳。】 。故歐公六十五即休致，門生或有言：「公德望為朝廷倚重，且未及年，豈容遽去？」公答曰：「某平生名節，為後生描畫盡，唯有早退以全晚節，豈可更被驅逐乎？」 【 亦見皇朝事實類苑卷五三歐陽文忠公引倦遊雜錄。問者為門下生蔡承禧，時在歐陽修為蔡州之日。而東軒筆錄卷四所載則略有不同，其言曰：「歐陽修致仕居潁。蔡承禧經由潁上，謁於私第，從容言曰：『公德望隆重，朝廷所倚，未及引年，而遽此高退，豈天下所望也？』歐陽公曰：『吾與世多忤，晚年不幸為小人誣衊，止有進退之節，不可復令有言而俟逐也。今日乞身，已為晚矣。』小人，蓋指蔣之奇也。」】 以是知公未老告歸，蓋以文康公為戒，且踐疇昔之言也。或云歐公游潁陽，見山中石壁上丹書「神清洞」，即此時也 【 見卷二第十三則注[四]。】 。 【 時尚書祠部員外郎、直集賢院、通判河南府謝希深絳與歐陽諸公皆以王事從嵩山之游，謝有二書抵梅聖俞，歷叙登覽之勝，梅答以長篇，時明道元年九月也。】
一小說名默記，內一條云：尹師魯性高而褊，在洛中與歐、梅諸公同游嵩山。師魯曰：「游山須是帶得胡餅爐來，方是游山。」諸公咸謂：「遊山貴真率，豈有此理！」諸公羣起而攻之。師魯知前言之謬，而不能勝諸公，遂引手扼吭，諸公爭救之，乃免 【 [默記]宋王銍撰，共三卷。多載汴都朝野遺聞。四庫提要卷一四一有著錄。尹師魯扼吭事見該書卷下。[尹師魯]尹洙，字師魯，河南人。舉進士，知伊陽縣，召試為館閣校勘。累遷右司諫兼領涇原路經略公事。坐貶，卒。傳見宋史卷二九五。】 。煇見前輩云：「一時失言，有所不免；若曰愧而扼吭，無是理也。」著默記者亦不當書此。
○9侍兒小名
洪駒父集侍兒小名三卷，王性之續一卷，好事者復益所未備 【 按：直齋書錄解題卷一一小說家類著錄侍兒小名錄一卷、續一卷，云：「序題朋谿居士，而不著名氏。始洪炎玉父集為此書，王銍性之、溫豫彥幾續補。今又因三家而增益之，見為分類。其中多用古字，或云董彥遠家子弟所為也。」又宋史卷一四一藝文志五亦著錄洪炎侍兒小名錄一卷，均與煇所見版本不同。[王性之]王銍，字性之，汝陰人。嘗從歐陽修學。南渡後，寓居剡中。善屬文，記問該洽，尤長國朝故事。紹興初，累官右承事郎、守太府丞，迪功郎、權樞密院編修官。罷為主管台州崇道觀。以修史進右宣議郎。後充湖南安撫使參議官。傳見宋史翼卷二七。】 。雖曰擇之不精，采摭未盡，亦足為尊俎諧謔之助。士大夫昵裙裾之樂，顧侍巾櫛輩得之惟艱，或得一焉，不問色藝如何，雖資至凡下，必極美稱，名浮於實，類有可笑者。豈故矜衒，特償平日妄想，不足則夸爾。或謂「若把西湖比西子，澹粧濃抹揔相宜， 【 句見東坡前集卷四飲湖上初晴後雨二首之二。】 」「揔宜」之名為佳，特恐無敢承當者。 【 性之之子明清云：「先公與洪玉父共成此編，非駒父之所續也。」意此語當得其實，煇傳本誤矣 【 [明清]王明清，字仲言，王銍次子。紹熙乙酉，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著有揮麈錄、玉照新志、投轄錄等。傳見宋史翼卷二七。[洪玉父]洪炎，字玉父，南昌人，洪芻駒父之弟。元祐末登第。南渡後，官祕書少監、中書舍人。傳見宋史翼卷二七。】 。】
○10關永堅
趙忠簡公 【 [趙忠簡公]即趙鼎，見卷一第十三則注[九]。】 秉政日，使臣關永堅亦西人，趨承云久，乃丐官淮上。貧不辦行，欲貨息女 【 [欲貨息女]「貨」，商本作「質」。】 。公憐之，隨給所須。永堅乞納女，公卻之。請力，不得已 【 [請力不得已]鮑本作「力請不已」。】 姑留之。後永堅解秩還，公一見，語之：「爾女無恙。」永堅謂宿逋未償，公笑不答，且助資送費，囑求良配，遂歸監平江梅里鎮宗室汝霖 【 [宗室汝霖]趙汝霖，太宗子漢王元佐第八代孫。見宋史卷二二六宗室世系表一二。】 。女言：「雖累年日侍丞相巾櫛，及嫁尚處子也 【 [及嫁尚處子也]「子」，原本無，據鮑本、商本補。】 。」汝霖與知泗州王伯路厚，語其詳。王云：「前輩於此等優為之，特今之人為難能。」司馬溫公、曾魯公各有似此一事傳於世 【 [各有似此一事傳於世]「似」上原有「自」字，據鮑本刪。商本「似」上有「事」字，「事」作「時」，當讀作：「各有事似此，一時傳於世。」】 ，文多不載 【 關於司馬光事，聞見前錄卷一一云：「司馬溫公從龐潁公辟為太原府通判，尚未有子。潁公夫人言之，為買一妾，公殊不顧。夫人疑有所忌也，一日，教其妾：『候我出，汝自裝飾至書院中。』冀公一顧也。妾如其言，公訝曰：『夫人出，汝安得至此！』亟遣之。潁公知之，對僚屬咨其賢。」事又見畫墁錄、青瑣高議後集卷二司馬溫公及清波別志卷下司馬溫公答劉蒙書。關於曾公亮事，能改齋漫錄卷一二曾魯公與旁舍生錢償鬻女直云：「謝逸記曾魯公以布衣遊京師，舍於市側。旁舍泣聲甚悲，詰朝過而問之。旁舍生意慘愴，欲言而色愧。公曰：『若第言之，或遇仁人戚然動心，免若於難；不然，繼以血無益也。』旁舍生顧視左右，欷歔久之，曰：『僕頃官於某，以某事而用官錢若干，吏督之且急。視其家無以償之，乃謀於妻，以女鬻於商人，得錢四十萬。行與父母訣，此所以泣之悲也。』公曰：『商人轉徙不常，且無義，愛弛色衰，則棄為溝中瘠矣。吾士人也，孰若與我？』旁舍生跽曰：『不意君之厚貺小人如此，且以女與君，不獲一錢，猶愈於商人之數倍。然僕已書券納直，不可追矣。』公曰：『第償其直，索其券，彼不可，則訟於官。』旁舍生然之。公即與四十萬錢，約曰：『後三日以其女來，吾且登舟矣，俟若於水門之外。』旁舍生如公教，商人果不敢爭。擕女至期以往，則公之舟無有也。詢旁舟之人，則曰：『其舟已去三日矣。』其女後嫁為士人妻。」事又見夷堅志補卷三曾魯公。】 。
○11花信風
江南自初春至首夏，有二十四番風信。梅花風最先，楝花風居後 【 [楝花風居後]「楝」原作「練」，據鮑本改。】 【 演繁露卷一花信風：「三月花開時風名花信風。初而泛觀，則似謂此風來報花之消息耳。案呂氏春秋曰：春之德風，風不信則其花不成。乃知花信風者，風應花期，其來有信也。」宋王逵蠡海集氣候類：「析而言之，一月二氣六候，自小寒至穀雨，凡四月八氣二十四候，每候五日，以一花之風信應之，世所異言，曰始於梅花，終於楝花也。詳而言之，小寒之一候梅花，二候山茶，三候水仙；大寒之一候瑞香，二候蘭花，三候山礬；立春之一候任春，二候櫻桃，三候望春；雨水一候菜花，二候杏花，三候李花；驚蟄一候桃花，二候棣棠，三候薔薇；春分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蘭；清明一候桐花，二候麥花，三候柳花；穀雨一候牡丹，二候酴醿，三候楝花。花竟則立夏矣。」按花信風名又見焦氏筆乘卷三花信風，「任春」作「迎春」，「棣棠」作「棠梨」，餘同。】 。煇少小時，嘗從同舍金華潘元質和人春詞，有「捲簾試約東君問，花信風來第幾番」之句 【 按：此二句宋詩紀事卷五一引作詩，而全宋詞頁一六一○斷作：「捲簾試約東君，問花信風來第幾番？」作長短句讀。今姑從宋詩紀事。】 。潘曰：「宮詞體也，語太弱則流入輕浮。」又嘗和人蠟梅詞，有「生怕凍損蜂房，膽瓶湯浸，且與溫存着」，規警如前。朋友琢磨之益，老不敢忘。潘墓木拱矣。
○12野艇
山谷云：「野艇恰受兩三人」，別本作「航」。「航」是大舟，當以「艇」為正 【 豫章黃先生別集卷四杜詩箋注「野艇恰受兩三人」云：「改作『航』，殊無理。此特吴體，不必盡律。白公同韓侍郎游鄭家池詩云：『野艇容三人。』正用此語。」本書山谷語係引自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一○者。野客叢書卷二六駁之曰：「僕謂漁隱蓋見左思賦『長鯨吞航』，子美詩『已具浮天航』，樂天詩『野艇容三人』，故有是說。不知航亦有小者，詩所謂『一葦杭之』，豈大舟也？『秋水纔添四五尺，野航恰受兩三人』，其穩貼如此，不應改也。」按王說是也。杜甫此詩題為南鄰，見錢注杜詩卷一一，錢謙益曰：「山谷云：航，方（按當作「大」）舟也。當以『艇』為正，音平聲。方言云：小舟也。近時楊慎曰：古樂府：『沿江引百丈，一濡多一艇。上水郎擔篙，何時至江陵？』杜詩正用此音也。按方言云：舟，自關而西謂之船，自關而東或謂之舟，或謂之航。又云：小艒舟宿謂之『艇』。釋名云：二百斛以上（按當作「下」）謂之艇。魯直之改，用修之證，皆臆說也。」按：王、錢二說雖確，而二人引書皆甚滅裂：王則誤以此說倡於胡仔，錢則引黃說及釋名均有舛錯。於此益悟便便腹笥之誤人不下於魯魚亥豕也。】 。今所謂航船者，俗名輕舠。如「航湖」、「航海」，亦為常談。 【 張景陽七命載在文選，有「汎三翼，汎中沚」之句，所謂三翼，皆巨戰船，非輕舟也 【 按：張景陽（名協）七命見文選卷三五。「汎三翼，汎中沚」作「浮三翼，戲中沚」。李善注：「越絕書：伍子胥水戰兵法內經曰：大翼一艘，長十丈；中翼一艘，長九丈六尺；小翼一艘，長九丈。」】 。】
○13郴州詞
秦少游發郴州，反顧有所屬，其詞曰：「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 按秦觀此詞見淮海居士長短句卷中，調寄踏莎行。清趙翼陔餘叢考卷四一蘇東坡秦少游才遇云：「秦少游南遷至長沙。有妓生平酷愛秦學士詞，至是知其為少游，請於母，願托以終身。少游贈詞，所謂『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者也。念時事嚴切，不敢偕往貶所。及少游卒於藤，喪還，將至長沙，妓前一夕得諸夢，即逆於途，祭畢，歸而自縊以殉。」考夷堅志補卷二義娼傳亦載秦觀此事，然不言踏莎行一詞乃為娼而作者，且云娼係拊觀棺「舉聲一慟而絕」，非自縊。趙氏不知何據。而清王士禛香祖筆記卷一二亦已言秦觀「南遷過長沙，乃眷一妓，有『郴江幸自遶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之句」，然則趙決非杜撰可知，惜王亦未言所出也。今人趙景深元人雜劇鈎沈輯得鮑吉甫王妙妙死哭秦少游雜劇殘曲，當亦演秦觀此事者，然全劇已佚，其詳不復可究。此事洪邁既書之於夷堅志，而於容齋隨筆四筆卷九辯秦少游義娼又自辨定無此事，謂：觀前嘗以妨學道而去其妾，豈復眷一倡女；而紹聖中溫益知潭州，逐臣在其巡內，皆為所侵困，豈肯容觀款昵累日。言頗成理。又宋吴坰五總志亦載觀南遷過潭，見妓趙瓊善謳而悅之之事，是皆與小說言觀娶蘇小妹事同一無稽，「死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可耳。】 山谷云：「語意極似劉夢得楚、蜀間語。」「淚濕闌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 【 闌干，淚臉也，見鄴侯家傳。「愁到眉峰碧聚」，乃張泌思越人詞：「黛眉愁聚春碧。」 【 按：「闌干」非淚臉，今本鄴侯家傳亦無此辭，縱宋時版本有之，亦非其朔。漢趙曄吴越春秋卷七句踐入臣外傳有「掩面涕泣闌干」句。文選卷五吴都賦「珠琲闌干」句李善注云：「闌干，猶縱橫也。」然毛滂詞之「闌干」，恐非此義，「淚濕闌干」與「花著露」係句中自對，「露」既名詞，「闌干」當亦然，指美人倚闌而泣，闌為之濕耳。張泌思越人詞見花間集卷四。】 】 此恨平分取，更無言語空相覷。斷雨殘雲無意緒，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處，斷魂分付潮迴去。」毛澤民元祐間罷杭州法曹，至富陽所作贈別也。因是受知東坡 【 詞見東堂詞，調寄惜分飛，題作富陽僧舍作別語贈妓瓊芳。[毛澤民]毛滂，字澤民，江山人。元祐間，為杭州法曹。元符二年，知武康縣。官至祠部員外郎、知秀州。傳見近人劉承幹歷代詞人考略卷一四。按：清張宗橚詞林紀事卷七引樓敬思書毛滂惜分飛詞後云：「東堂集『淚濕闌干』詞，花庵詞客採入唐宋絕妙詞，其詞話云：元祐中，東坡守錢塘，澤民為法曹掾，秩滿辭去。是夕宴客，有妓歌此詞。坡問誰所作，妓以毛法曹對。坡語坐客曰：郡寮有詞人不及知，某之罪也。翌日，折柬追還，留連數月。澤民因此得名。余謂黃昇宋人，其援據不應若是之疏也。按蘇公詩集，有次韻毛滂法曹感雨詩，……公以郊、島目滂，以韓自况。……然則蘇公知滂，不在惜分飛詞，而滂之受知於蘇公，又豈待惜分飛詞哉！又按施元之蘇詩注：元祐初，公在翰苑，澤民自浙入京，以書贄文一編自通。公出守錢塘，澤民適為掾。則是蘇公與滂已於翰苑日早知之矣。迨閱蘇集尺牘，有答毛澤民七首，其一、其二，則翰林作也。……其在惠州，答寄雙石堂、秋興賦二札，謂其韶濩之音，追配騷人，且以宏詞科期之。並無瓊芳歌詞始為激賞之事。」按：曾慥百家詩選序記毛滂事已如此（見咸淳臨安志卷九一引），黃昇蓋沿而未考耳。】 。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何酷似少游也！乾道間 【 [乾道間]商本無自此句至此則末一段文字。】 ，舅氏張仁仲宰武康，煇往，見留三日，徧覽東堂 【 [東堂]東堂詞驀山溪序云：「東堂，武康縣令舍盡心堂也，僕改名東堂；治平中，越人王震所作。自吴興刺史府與五縣令舍，無得與東堂爭廣麗者。」】 之勝。蓋澤民嘗宰是邑，於彼老士人家見別語墨蹟。
○14善博日勝
蘇東坡云：「如人善博，日勝日負。」王荊公改作「日勝日貧」。坡之孫符云，元本乃「日勝日貧」 【 經進東坡事略卷五四勝相院藏經記「如人善博，日勝日貧」下郎曄注云：「僧惠洪冷齋夜話云：舒王在鍾山，有客自黃州來，王曰：『東坡近日有何妙語？』客曰：『東坡宿於臨臯亭，醉夢而起，作成都勝相三經記千餘言，點定纔一兩字；有墨本，適留船中。』王遣健步取而至。時月出東南，林影在地，王展讀於風簷，喜見眉間，曰：『子瞻，人中龍也。然有一字未穩。』客曰：『願聞之。』王曰：『「日勝日負」，不若曰「如人善博，日勝日貧」耳。』東坡聞之，拊掌大笑，亦以王為知言。據惠洪之說如此。然公嘗自書此記後云：『予夜夢寶月索此文，既覺，已三鼓，引紙信筆，一揮而成。元豐三年九月十二日四鼓書。』仲虎尚書跋其後曰：『此先祖文成日所書。「如人善博，日勝日貧」，「貧」初不作「負」字。可見世所傳荊公事為妄也。符拜手書。』」按：謂安石改「日勝日負」為「日勝日貧」，殷禮在斯堂叢書本冷齋夜話（王國維以日本五山刊本校津逮祕書本而成者）及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三八、元王構修辭鑑衡卷二及明何良俊語林卷九文學下所引冷齋夜話均然；而津逮祕書、稗海及學津討原本冷齋夜話則均謂乃改「日勝日貧」為「日勝日負」。考今日除經進東坡事略外，若東坡七集本前集卷四○及眉州蘇祠本東坡全集卷一三該文均作「日勝日負」。蘇符既云元本為「貧」字，然則安知其所覩冷齋夜話非訛本耶？竊謂惠洪實謂改「貧」為「負」耳，津逮諸本不誤。且「負」字實優於「貧」字：所謂「如人善博，日勝日負」云者，其意若曰：善博者於貨則可謂贏，於義則實為虧耳。「勝」、「負」義反，索解不難。若為「貧」字，則其意反迂曲而晦矣。又苕溪漁隱叢話謂：「熙寧間，介甫當國，力行新法，子瞻譏誚其非，形於文章者多矣，介甫豈能不芥蒂於胸次，想亦未必深喜其文章。」因疑惠洪所筆非實。金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三六文辨三駁之曰：「予觀坡在黃州答李琮書曰：『聞荊公見稱經藏文，是未離妄語也，便蒙印可，何哉？』然則此事或有之。二公之趣固不同，至於公論，豈能遂廢，而苕溪輒以私意量之邪？」[坡之孫符]蘇符，字仲虎，軾之孫，邁之子。建炎二年，以宣教郎為國子監丞。紹興元年八月，知蜀州。除夔州路提刑。五年，賜同進士出身，守尚書司勳員外郎。歷中書舍人，權禮部尚書。後歷知諸州，卒。傳見宋史翼卷四。】 。呂正獻尤不喜人博，有「勝則傷仁，敗則傷儉」之語 【 按：三朝名臣言行錄卷八之一丞相申國呂正獻公引呂氏家塾記作「勝則傷仁，負則傷儉」；而宋呂本中童蒙訓卷上則云：「正獻公幼時未嘗博戲。人或問其故，公曰：『取之傷廉，與之傷義。』」】 。
○15毀通鑑
了齋陳瑩中為太學博士。薛昂、林自之徒 【 [薛昂]杭州人，元豐八年進士。附蔡京，仕至尚書左丞，遷門下侍郎。靖康初，責徽州居住。傳見宋史卷三五二。[林自]字疑獨，興化縣人。元豐五年，由上舍生兩優釋褐賜第。紹聖元年，蔡卞薦為太學博士。三年，除祕書省正字。明年，遷著作郎，轉宣德郎以終。傳見宋史翼卷四○。】 為正、錄，皆蔡卞之黨也，競尊王荊公而擠排元祐，禁戒士人不得習元祐學術。卞方議毀資治通鑑板，陳聞之，因策士題特引序文，以明神宗有訓。於是林自駭異，而謂陳曰：「此豈神宗親製耶？」陳曰：「誰言其非也？」自又曰：「亦神宗少年之文耳。」陳曰：「聖人之學，得於天性，有始有卒。豈有少長之異乎？」自辭屈愧嘆，遽以告卞。卞乃密令學中敞高閣 【 「敞高閣」，三朝名臣言行錄卷一三之三諫議陳忠肅公引了齋遺事作「置板高閣」，長編卷四八五引丁未錄陳瓘傳、永樂大典卷三一四三陳了翁年譜同。】 ，不復敢議毀矣。毀通鑑非細事也，諸公未有紀之者，止著於了齋遺事中 【 長編及其所引丁未錄周煇未之見，故發是語。】 。國子監舊有安定胡翼之祠，紹聖初自為博士，聞于朝，徹去 【 亦見聞見前錄卷八。】 。
○16猫食
客言 【 [客言]「言」，鮑本作「有」。】 ：蘇伯昌 【 [蘇伯昌]蘇諤，字伯昌，蘇轍曾孫。以祖恩初任浙東帥屬，知台州仙居縣。累官太府卿、祕閣修撰。得江東運副，改提刑。未上，遷江西。後奉祠卒。官贈朝議大夫。傳見宋史翼卷四。】 初筮長安獄掾，令買魚飼猫，乃供猪襯腸。詰之，云：「此間例以此為猫食。」乃一笑，留以充庖。同寮從而遂日買猫食。蓋西北品味 【 [蓋西北品味]鮑本、商本無「西」字。鮑本注云：「姚本『西北』。」】 ，止以羊為貴。
○17莫安排
詔賜楚州孝子徐積絹三十匹，米三十石 【 [徐積]字仲車，楚州山陽人。從胡瑗學。登進士第。中年有聵疾，屏居窮里。元祐初，以揚州司戶參軍為楚州教授。轉和州防禦推官，改宣德郎，監中嶽廟。卒，賜謚節孝處士。傳見宋史卷四五九。按：賜積絹、米事在元豐八年六月庚午，緣積母終，居喪盡禮，廬墓側十餘年，晨昏奉几筵如事生；每歲甘露降於墳域必逾月，木為連理；守臣迎入學，甘露又降其直舍，鄉閭化之。州具以聞，故有是賜。見長編卷三五七。】 。積從胡瑗學 【 [積從胡瑗學]「瑗」，原作「爰」，避孝宗舊名也。今據鮑本、商本改正。下「瑗」字同。】 ，一見，異待之。嘗延食中堂，二女子侍立。將退，積問曰：「門人或問見侍女否，何以答之？」瑗曰：「莫安排。」積聞此言省悟，所學頓進。此段不但見於諸公紀聞，亦載在哲宗實錄，乃元豐八年事也 【 亦見三朝名臣言行錄卷一四之四節孝徐先生引安定言行錄、聞見後錄卷四。按：胡瑗教積「莫安排」事斷不與賜絹、米事同年，緣瑗嘉祐四年已卒，安能於元豐八年教之耶！必是哲宗實錄於賜絹、米事下附記積受學胡瑗之事，煇因而致誤也。】 。豈警後學，要妙在「莫安排」三字，故史臣從而書焉 【 按：節孝文集後附語錄有云：「安定先生居湖，其倅不甚加禮。一日，公欲往見之，問先生宜何以答之。先生曰：『若思而後往，便是不誠，直己而往可也。』公聞此語，遂大開悟。」「莫安排」三字，當亦此意也。】 ？徐字仲車。
○18仲車雜著
仲車雜著數十條，臨川、山陽板行。其一云：「『陳力就列，不能者止』，近世拜官，徒為飾詞，已足耻矣。而朝廷又為之法曰：『至某官乃得辭免。』是教人為偽也。其兩府有除拜，未受命，必先押入，其名已不正。蓋賢者以禮進，以義退，既可押入，必可押出。」 【 按：今本節孝語錄亦有是語。藏一話腴甲集卷上引之，「至某官乃得辭免」下有「若此，則未至某官之前必不許之辭，既至某官之後必使之辭」數句，語意較明。】 此固然矣，但立法有素，豈易頓革。柄臣為國具瞻，既膺大拜，不應偃然即當其任，故三辭、再辭；次及從官、臺諫，一辭而已。此豈由衷，特拘以法。其不應辭者，豈官微任輕，進不係時之重而然歟？兩府初除，固已受命，特未受告耳。凡降旨日下供職者，皆未受告也 【 按：卻掃編卷上云：「至元豐官制行，始復詔尚書省，已被旨事許用劄子，自後相承不廢，至今用之。……每除一官，至有降四五劄子者。蓋初畫旨而未給告，先以劄子命之，謂之『信劄』；既辭免而不允，或允，又降一劄；又或不候受告而俾先次供職，又降一劄；即命其人，又必俾其官司知之，則又降一劄，謂之『照劄』。皆宰執親押。」（以上承朱瑞熙先生教）又容齋隨筆三筆卷四外制之難云：「自南渡以來，典故散失，每除書之下，先以省劄授之，而續給告。以是遷延稽滯。」由此可知，所謂「未受告」云云者，蓋指先供職而後受告也。】 。
○19說食經
食無精糲，飢皆適口。故善處貧者，有「晚餐當肉」之語 【 按此顏斶對齊宣王語，見戰國策卷一一齊策四。】 。煇家與宗室通婚姻，常赴其招。家家類留意庖饌，非特調芼應律令，且三字「爛、熱、少」。爛則易於咀嚼，熱則不失香味，少則俾不屬饜而飫後品。煇頃出疆，自過淮，見市肆所售羊邊 【 [邊]豬、羊等去頭、蹄剖為兩爿稱「邊」。如東京夢華錄卷四食店謂瓠羹店門前「掛成邊豬、羊；又夢粱錄卷一六麵食店述食店門首「掛半邊豬、羊」，肉鋪言「每日各鋪懸掛成邊豬，不下十餘邊」，「巷內兩街，皆是屠宰之家，每日不下宰數百口，皆成邊及頭、蹄等肉」。】 甚大，小者亦度重五六十斤，蓋河北羊之胡頭，有及百斤者 【 宋李之儀姑溪居士集卷三九跋山谷晉州學銘云：「今同、華間，羊之胡頭者，其重至百斤。」故此文「胡頭」下當脫「者」字。宋洪皓松漠記聞卷下云，羊「生達靼者，大如驢；尾巨而厚類扇，自脊至尾，或重五斤」。】 。驛頓早晚供羊甚腆，既苦生硬，且雜以蕪荑醬 【 [蕪荑醬]說文解字第六篇上木部梗：「山枌榆，有刺，莢可為蕪荑者。」清桂馥說文義證云：「釋木：無姑，其實夷。郭云：無姑，姑榆也。生山中，葉圓而厚，剝取皮合漬之，其味辛香，所謂蕪荑。……本草：蕪荑一名無姑。陶云：狀如榆莢，氣臭如■〈犭凡〉，作醬食之。」】 ，臭不可近。若用前二說製以餉客，豈不快屠門之嚼哉！王荊公解「美」字從羊、從大 【 [從羊從大]商本作「從羊大」。】 ，謂羊之大者方美 【 按：所引字說亦見上引李之儀跋。考說文解字第四篇上羊部美曰「從羊從大」，徐鉉曰：「羊大則美。」則舊說已如此。意安石素喜以會意說字，見此適中其懷，遂沿而不改耳。】 ；而東坡亦有「翦毛胡羊大如馬，誰記鹿角腥盤筵」之句 【 見東坡前集卷七和蔣夔寄茶詩。】 ；山谷簡何斯舉治具待客亦謂「軟爛則宜老人，豐潔則稱佳客」 【 按此當為黃庭堅佚文，今本山谷全集及山谷老人刀筆諸書中均不見此簡。】 。今日蔬食，起權輿之嘆，說食經而偶及此。
○20行紀
煇自四十以後，凡有行役，雖數日程，道路倥偬之際，亦有日記。以先人晚苦重聽，如幹蠱 【 [幹蠱]清李賡芸炳燭編卷一幹蠱云：「虞翻注謂：泰，乾為父，坤為事。李鼎祚謂以柔巽之質幹父之事，能承先軌，堪其任者也。蓋序卦傳本云：蠱者，事也，幹父之蠱，猶言子之克家也。……今解『幹蠱』為能蓋父之愆，如舜於瞽瞍、禹於鯀，能正父之事，是為有子，故考不為咎累，似本京氏說而又稍異，非古誼也。」按：其文所舉自南北朝至宋用「幹蠱」字猶存古誼者數例（今略），其一即本書此條也。】 次叙 【 [幹蠱次叙]「叙」，鮑本作「序」。】 、旅泊淹速、親舊安否，書之特詳，用代縷縷之問。記向年貨田句金不遂，取塗三茅，得新刊山圖而歸。濡滯良久，殊失倚門之望。因思昔淵才久出，其家日望其歸，歸止攜一布囊，人謂其間必珍貨也。後數日會親戚，啟囊，乃歐陽公新修五代史藳數帙，李庭珪墨一笏而已 【 冷齋夜話卷八云：「淵材游京師貴人之門十餘年，貴人皆前席。其家在筠之新昌，其貧至饘粥不給。父以書召其歸，曰：『汝到家，吾倒懸解矣。』淵材於是南歸，跨一驢，以一黥挾以布橐，橐，黥背斜絆其腋。一邑聚觀，親舊相慶三日，議曰：『布橐中必金珠也。』予雅知其迂闊，疑之，乃問曰：『親舊聞淵材還，相慶曰：君官爵雖未入手，必使父母妻兒脫凍餒之厄。橐中所有，可早出以慰之。』淵材喜見眉鬚，曰：『吾富可埒國也，汝可拭目以觀。』乃開橐，有李廷珪墨一丸，文與可竹一枝，歐公五代史草藳一巨編，餘無所有。」按：益公題跋卷八題六一先生五代史藳云：「右歐陽文忠公五代史斷藳九葉，其元孫偰擕以相遺。……偰曰：『偰無子，羣從又多流落；謀食之不暇，且以揉壞。如此，終當棄之耳。』予既悲其言，為加緝治而題其後。淳熙十年二月五日東里周某書。」若冷齋之言為確，則五代史藳北宋徽宗時已不為歐陽修子孫所有，至南宋淳熙年，其家僅剩之斷藳九葉亦不能守，終歸之他人。歐氏子孫之零落，亦可嘆矣。君子之澤，竟不待五世而斬也。[淵才]彭几，字淵材，釋惠洪之叔。嘗於郭天信家作門客。第進士。徽宗時，進樂書。禮部員外郎吴時善其說，建言乞召几至樂府。朝廷從之。見殷禮在斯堂叢書冷齋夜話、續墨客揮犀王國維二跋。】 。煇用此書于日記後，先人為之一笑。自隆興癸未至紹熙辛亥恰一世 【 按：隆興癸未（一一六三年）至紹熙辛亥（一一九一年）首尾實二十九年，一世為三十年，「恰」字似用詞未當。】 ，伏書泫然。
○21投獻取知
王立之詩話書：張宗古自堂後官守登州，祈雪獲應，一判官以詩為賀。宗古曰：「玩我。」欲繳進，為人勸止 【 按此條今人郭紹虞宋詩話輯佚王直方詩話失收。[張宗古]先世本澶淵人，後遷開封。寶元二年，嘗以殿中丞、集賢校理出為萊州通判。官終太常博士、集賢校理。見蘇魏公集卷五八潁州萬壽縣張君墓誌銘、長編卷一二四。[堂後官]朝野雜記甲集卷一二堂後官云：「堂後官，謂三省諸房都錄事也。補職及一年，改宣教郎；滿五年，願出職者與通判；十年以上，與郡。」】 。先人任饒幕，與邵武黃堅叟為代。一日，郡宴鄱江樓，黃作木蘭花詞上別乘，有「監郡風流懽洽」之語，亦貽怒繳申，郡牒問「風流懽洽」實跡，黃歷攷古今風流懽洽出處，辯答甚苦 【 [黃堅叟]黃仁榮，號堅叟，浦城人（此據要錄卷一七一）。嘗知信州，為江南東路轉運判官，歷知衢、溫、廬三州，提點兩浙東路刑獄，知秀州。紹興末及隆興末，兩為兩浙路轉運副使，守臨安。傳見全宋詞一七二二頁（以上參要錄卷一七一、一七七、一八○、一八一、一八四、一八五、一八六及乾道臨安志卷三牧守國朝）。[別乘]指通判。宋時通判掌倅貳郡政，職守略同漢代別駕從事史，而別駕從刺史行部，別乘傳，故稱通判為別駕、別乘。參文獻通考卷六三職官一七郡丞。通典卷三二職官一四總論州佐引庾亮集答郭豫書云：「別駕舊與刺史別乘同流。」[監郡]歸田錄卷二云：「國朝自下湖南，始置諸州通判，既非副貳，又非屬官，故常與知州爭權。每云：『我是監郡，朝廷使我監汝！』舉動為其所制。」雲麓漫鈔卷五云：「今之州通判，蓋秦郡監、隋通守之比，故今人亦有言監郡者，若用司馬、別駕事，不親切矣。」檢東坡前集卷一○再次韻答田國博部夫還二首之二有「風流別乘多才思，歸趁西園秉燭遊」之句，黃所考出處，此必其一。】 。嘗取吏案以觀而得其詳。要知投獻本求人知 【 [投獻本求人知]原無「人」字，據鮑本、商本補。】 ，又當視其人如何，庶不反致按剱 【 [反致按剱]「反」，原作「返」，據鮑本改。】 。特未知宗古所謂「玩我」何說，其亦「錦衾爛兮」之類乎 【 舊五代史卷九一康福傳云：「（康福）在天水日，嘗有疾，幕客謁問，福擁錦衾而坐。客有退者，謂同列曰：『錦衾爛兮！』福聞之，遽召言者怒視曰：『吾雖生於塞下，乃唐人也。何得以為「爛奚」？』因叱出之，由是諸客不敢措辭。」按：「錦衾爛兮」乃詩唐風葛生中句。】 ？
○22池魚
張無盡 【 [張無盡]張商英，字天覺，號無盡居士，蜀州新津人。崇寧初，為吏部、刑部侍郎、翰林學士。尋拜尚書右丞，轉左丞。大觀中，拜尚書右僕射。遭論，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河南府。旋貶崇信軍節度副使，衡州安置。未幾，復還故官職。卒贈少保。紹興中，賜謚文忠。傳見宋史卷三五一。】 嘗作一表云：「魯酒薄而邯鄲圍，城門火而池魚禍。」上句出莊子 【 語出莊子胠篋。陸德明釋文：「楚宣王朝諸侯，魯恭公後至，而酒薄；宣王怒，欲辱之。恭公不受命。……宣王怒，乃發兵與齊攻魯。梁惠王常欲擊趙，而畏楚救。楚以魯為事，故梁得圍邯鄲。」又引許慎注淮南曰：「楚會諸侯，魯、趙俱獻酒於楚王，魯酒薄而趙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於趙，趙不與。吏怒，乃以趙厚酒易魯薄酒，奏之。楚王以趙酒薄，故圍邯鄲也。」】 ，下句不知所出，以意推之，當是城門失火，以池水救之，池竭而魚死也。廣韻「池」字韻注云：「池，水沼也。古有姓池名仲魚者，城門失火燒死。諺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白樂天詩有「火發城頭魚水裏，救火竭池魚失水」，初不主姓名之說。然廣韻所載當有所據 【 [當有所據]文淵閣本作「當必有據」。】 【 日知錄卷二五池魚云：「按淮南子云：『楚王亡其猿，而林木為之殘；宋君亡其珠，池中魚為之殫。故澤失火而林憂。』則失火與池魚自是兩事，後人誤合為一耳。」又曰：「考池魚事本於呂氏春秋必己篇，曰：『宋桓司馬有寶珠，抵罪出亡。王使人問珠之所在，曰：「投之池中。」於是竭池而求之，無得，魚死焉。此言禍福之相及也。』此後人用池魚事之祖。」原注云：「祖君彥為李密檄文曰：『燕巢衛幕，魚游宋池。』」清杜文瀾古謠諺卷三池魚諺云：「謹案百家書曰：『宋城門失火，因汲池水以沃灌之，池中空竭，魚悉露死。喻惡之滋，幷中傷良謹也。』……義府卷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楚國亡猿，禍延林木。今俗多稱此四句，不知本侯景反時東魏移梁檄文中語。然此語又出淮南子。……廣韻「池」字注乃造池仲魚姓名，而引諺云云，宋初修書諸儒之陋如此，何異唐之注文選者，以芋為著毛蘿蔔乎？』」按廣韻所載「池仲魚」云云，實出風俗通，見太平廣記卷四六六池中魚引，其本意乃謂古有池姓耳，非考「池魚」之義，固無所謂陋與不陋也。】 。
○23代王言
詞頭代王言 【 [詞頭代王言]「詞頭」，疑為「詞臣」之誤。】 ，賞功罰罪，若雷風鼓舞天下，要當采公論載于訓詞，以昭示懲勸。其除某官，若其人非素所與者，必微寓詆誚於一二字中。審其人不應此除，曷不循繳還之制？顧假命令以快我之好惡，其可乎 【 按：此等事宋時常有之。如桯史卷四葉少蘊內制載：「童貫以左璫幸大觀間，緣開邊功，建武康節鉞，公言弗與，而莫敢攖也。其三年二月，將行復洮州賞，石林葉少蘊在北門，微聞當遂為使相，懼當視草，不能自免，出語沮之。蔡元長頗愧於衆論，丁酉鎖院，乃自檢校司空、奉寧節度進司徒，易鎮鎮洮而已。少蘊黽勉奉詔，制出告廷，鄭華原素不樂少蘊，摘語貫曰：『葉內翰欺公，至託王言以寓微風。』貫問其故，華原曰：『首詞有云：「眷言將命之臣，宜懋旌勞之典。」凡今內侍省，差一小中官降香，則當曰「將命」；修一處寺觀，造數件服用，轉官則曰「旌勞」。公以兩府故事為宣威，麻辭乃爾，是以黃門輩待公也。又其末云：「若古有訓，位事惟能。德因敵以威懷，于以制四夷之命；賞眡功而輕重，是將明八柄之權。」尚書周官，分明上面有「建官惟賢」一句不使，却使下一句，謂公非賢爾。「眡功輕重」之語，亦以公之功止於如此，不足直醲賞也。』貫初垂涎儀同，已大失望，聞之赬面，徑揖起歸。質諸館賓，俾字字解釋，而己聽之，其言頗符。則大怒，泣訴於祐陵，納告榻上，竟不受。其年五月戊午，遂以龍學出少蘊汝州，繼又落職領洞霄祠。……以余觀之，三公論道官，雖曰檢校，亦不若終沮以正之，均為一去云。」亦有反其道而行之者：墨莊漫錄卷八云：「陳恭公執中素不喜公（按指歐陽修），其知陳州時，公自潁移南京，過陳，拒而不見。後公還朝作學士，陳為首相，公遂不造其門。已而陳出知亳州，尋罷使相，換觀文，公當草制，自謂必不得好詞。及制出，詞甚美，至云：『杜門却掃，善避權貴而免嫌；處事執心，不為毀譽而更守。』陳大驚喜，曰：『使與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此得我之實也。』」】 ？
○24彭門會
晁无咎貶玉山也，過彭門。而陳履常廢居里中，无咎出小鬟舞梁州以佐酒。履常作小闋木蘭花云：「娉娉裊裊，芍藥梢頭紅樣小。舞袖低垂，心到郎邊客已知。金尊玉酒，勸我花前千萬壽。莫莫休休，白髮簪花我自羞！」无咎云：「疑宋開府鐵心石腸，及為梅花賦，清便艷發，殆不類其為人。履常清通，雖鐵心石腸不至於開府，而此詞清便艷發，過於梅花賦矣。」 【 按：此事亦見張邦基墨莊漫錄卷三、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三引復齋漫錄、張邦幾侍兒小名錄拾遺。陳師道此詞，後山詞中題為減字木蘭花贈晁无咎舞鬟。諸書所錄該詞，字句稍有不同：「紅樣」，詞集作「紅玉」；「低垂」，二張書作「低回」，詞集作「遲遲」；「金尊玉酒」，詞集作「當筵舉酒」；「千萬壽」，詞集作「松柏壽」；「我自羞」，胡書作「各自羞」。小鬟之名，亦有不同：墨莊漫錄作娉娉，侍兒小名錄拾遺作招奴。[晁无咎]晁補之，字无咎，濟州鉅野人，舉進士，試開封及禮部別院皆第一。元祐初，以試太學正召試，授祕書省正字，擢著作佐郎。紹聖末，坐修神宗實錄失實，連貶監處、信二州酒稅。大觀末，知泗州，卒。傳見宋史卷四四四。[宋開府]宋璟，唐邢州南和人。舉進士。睿宗立，以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玄宗朝，為吏部尚書，累封廣平郡公。後以開府儀同三司罷政事。復為尚書右丞相。致仕。卒贈太尉，謚文貞。傳見舊唐書卷九六、新唐書卷一二四。按晁補之之說本於唐皮日休皮子文藪卷一桃花賦序：「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石心，不解吐婉媚辭。然1其文而有梅花賦，清便富豔，得南朝徐庾體，殊不類其為人也。」全唐文卷二○七有宋璟梅花賦，據四庫提要卷一五六梁溪集考證，璟賦已佚，然則全唐文所收者，其贗作也歟？】
○25下水船詞
元豐己未，明略、无咎同登科。明略所游田氏，姝麗也。一日，明略邀无咎晨過田氏。田氏遽起，對鑑理髮，且盼且語，草草粧掠，以與客對。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莫傳也，因為下水船一闋：「上客驪駒至，鸚喚銀屏睡起。困倚粧臺，盈盈正解螺髻。鳳釵墜，繚繞金盤玉指。巫山一段雲委。半窺鑑，向我橫秋水。斜領花交鏡裏，淡拂鉛華，怱怱自整羅綺。斂眉翠，雖有愔愔密意，空作江邊解珮。」 【 事亦見能改齋漫錄卷一六晁無咎嘲田氏詞。[明略]廖正一，字明略，安陸人。自號竹林居士。元豐二年進士。元祐中，召試館職，除祕書省正字，出知常州。紹聖間入黨籍，貶監玉山稅。傳見宋詩紀事卷二七。】 頃在上饒，得此說於晁族。无咎跋云：「大觀庚寅四月十三日，伯比、季良、无咎集國東之逆旅，話此四事。季良云可書也。」 【 按：補之此跋今不見於其集。跋云「話此四事」，據侍兒小名錄拾遺，陳師道為晁補之小鬟作詞事出於「无咎記李良四事」（「李」當係「季」之譌），則此節及上節俱出四事中。】 伯比、季良當是羣從 【 按：伯比、季良實非補之羣從。伯比乃陳琦字。琦，四明人。見濟北晁先生雞肋集卷三五陳琦伯比字序。季良乃李浩字。浩，隴西人，治春秋、禮記。見同上李浩字季良甫序。】 。風流醞藉，寓諸樂府。雖曰纖麗，不妨游戲於盃酒間。餘一說，乃陳襲為錢唐妓周子文作四詩詞，洪內相已載在夷堅庚志，語皆合 【 按「陳襲」當作「陳襲善」。明田汝成西湖遊覽志餘卷一六香奩豔語云：「宋有陳襲善者，遊錢唐，與營妓周子文甚狎，挾之遍歷湖山。後襲善去為河朔掾，宿奉高驛，夢子文搴幃嚬蹙，挽之不可，冉冉悲啼而沒。久之，得故人書云：『子文死矣。』按其月日，則宿奉高驛時也。既歸，遊鷲嶺，作漁家傲以寄情焉：『鷲嶺峯前欄獨倚，愁眉促損愁腸碎。紅粉佳人傷別袂，情何已，登山臨水年年是。 常記同來今獨至，孤舟晚颺湖光裏。衰草斜陽無限意，誰與寄？西湖水是相思淚。』」按：田汝成祇錄一詞，他三詩詞則夷堅庚志已佚，不可得而究矣。】 。餘一未詳。
○26軍帥起復 【 按商本無此則。】
軍帥丁憂，詔起復，迨服闋，猶以「起復」二字入銜。或曉之，答曰：「自拋了娘子，却加得此官，二年未曾遷轉。」 【 [起復]朝野類要卷三差除起復：「已解官持服，而朝廷特再擢用者名曰起復。繫此二字，或已年及致仕，或在降責中，朝廷再擢用之謂也。」清翟顥通俗編卷五仕進起復云：「鎦績霏雪錄：起復者，喪制未終，勉情任用，所謂奪情起復也。如歐公晏元獻神道碑：丁父憂去官，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復；及史嵩之喪父，經營起復。是也。今人不考，例以服闋為起復，誤矣。」清程哲蓉槎蠡說卷五亦云：「喪制未終奪情曰起復，今服闋云起復，……可乎不可？」然則清人服滿起用亦稱「起復」，與古異矣。[娘子]此處指母親。恒言錄卷三娘子云：「周必大茶山啟殯祝文稱『皇妣安人王氏二十七娘子』，此稱其母曰『娘子』也。……溫公書儀：古稱父為『阿郎』、母為『娘子』。」（按見司馬氏書儀卷一表奏上內外尊屬）】 又一輩銜內必帶「宜差」二字，有俾除去，乃云：「元被受差劄上帶下來，怎敢擅除！」 【 十駕齋養新錄卷一○宜差云：「景定建康志卷首題：『承直郎宜差充江南東路安撫使幹辦公事周應合修纂。』蓋當時諸路帥臣，多有奉敕便宜行事者，以其未奉朝旨，故謂之宜差。……志載通判南廳壁記，結銜有稱『宜差』者，有稱『宜特改差』者，皆在馬光祖鎮建康日，與應合同時。予又見慶元五年石刻萬壽山修觀音祠記，後題：『宜差通判軍州兼管內勸農營田事劉震書並篆。』蓋此又在景定之前，石刻分明，可無疑矣。」於此可見紹熙間周煇引為笑枋者，至慶元後則滔滔者天下皆是矣。】 一添差酒官不釐務，堅要供職，人亦語之：「在法只合閑坐請料錢。」其人言：「朝廷令某不離務，趂辦課利，豈敢閑坐請他料錢！」 【 朝野類要卷三職任不釐務云：「添差之官則不理政事也。若許干預，則曰『仍釐務』。」按：「添差」，猶今之「編外」；「釐務」，承擔公務也。】 三者可補笑林之遺 【 [可補笑林之遺]「可」下，文淵閣本有「以」字。】 。
○27御府折食錢 【 按商本無此條。】
舊制：御厨折食錢凡十一等 【 [折食錢凡十一等]「食」，鮑本作「飡」，注：「姚本『食』。」】 。第一等，舊折八十餘千，紹興初減半；餘遞減有差。至第十一等，舊折三十千，亦損其半。然尚宮內人赴景靈宮酌獻，却係臨安府依格饌造 【 [依格饌造]「饌」，鮑本作「撰」。】 。食味每分白肉胡餅、湯肉粉雜飣、炊作 【 [湯肉粉雜飣炊作]鮑本叠「飣」字，注：「姚本無下『飣』字。」】 、炒肉、煮菜羹飯、軟肉，所破料止羊肉十三兩，麪五兩，菉豆粉二兩 【 [菉豆粉二兩]「菉」，原作「盝」，據鮑本改。】 ，米五合，薪炭之屬準此。其儉如此。或乃云承平舊制 【 [或乃云承平舊制]「乃云」，原作「云乃」，據鮑本乙。】 ，雖御厨末等折食則例，亦不致是之窘也。
○28論帝姬
建炎初，臣僚論帝姬，或者謂非姓氏之「姬」，乃姬侍之「姬」，此尤不可，豈有至尊之女而下稱姬侍乎 【 要錄卷六云：建炎元年六月甲子，「復帝姬為公主。」能改齋漫錄卷一二公主稱云：「本朝制度，多循用前代故事。皇女稱公主，姊妹稱長公主，諸姑稱大長公主。至徽宗末年，一例改作帝姬。建炎元年六月八日，臣寮建言不便，以為古者婦人稱姓，故周曰王姬，猶宋子、齊姜之類是也。本朝為商後，非姬姓，不可以稱。用是改正。」卻掃編卷上云：「若以姬為婦人之美稱，則尤不可。漢書高五王傳『諸姬生趙幽王友』，顏師古注曰：『諸姬，總言衆妾之稱。』又非所以稱帝女也。」石林燕語卷四云：「政和間，改公主而下名曰帝姬，此亦沿習熟慣而不悟，國姓自當為嬴。余嘗以白蔡魯公，憚於改作而止。」】 ？若以謂避忌 【 [若以謂避忌]「謂」，鮑本、商本均作「為」。】 ，政和間「主」字乃主簿、主書之「主」，非國主、家主之「主」也。先是「主」字一切除去，民間有無主之說 【 舊聞證誤補遺：「政和八年七月，禁『主』字。」能改齋漫錄卷一三御筆宮觀寺院不得稱主云：「政和三年六月御筆：『天下道士，不得稱宮主、觀主，並改作知宮觀事。女冠准此。僧尼不得稱寺主、院主、庵主、供養主之類，並改院主作管幹院事，副作同，供養主作知事，庵主作住持。餘皆以此改定。』」中无紀聞卷五易承天為能仁寺云：「宣和中，戶部幹當公事李寬奏：凡以『聖』為名者，並行禁止。又給事中趙野奏：凡世俗以『君』、『王』、『聖』三字為名字，悉合革而正之；然尚有以『天』為稱者，切慮亦當禁約。其後又有以『龍』、『皇』、『主』、『玉』字不當言者，亦請遏絕。前後共禁八字。」事亦見曲洧舊聞卷七及容齋隨筆續筆卷四禁天高之稱。】 。又言：姬者，飢也，亦用度不足之讖。乃詔改正。乃政和二年，蔡京三入相時，建請改公主為帝姬，郡主為宗姬，縣主為族姬 【 按：「政和二年」誤，當為三年。宋史卷二一徽宗紀三載：「（政和三年）閏四月丙辰，改公主為帝姬。」據鐵圍山叢談卷一所云，改稱之意出於徽宗，蔡京猶力爭之，帝不從。而甕牖閒評卷三駁之曰：「此一段皆是妄言。觀絛之用心，蓋謂當時之人不知之，作此書以專掩其父之惡，而不知陳東已備言之於欽宗之朝矣。」又按：改公主名稱御筆手詔載宋大詔令集卷四○。】 。議者謂周姬猶齊姜、宋子也，是使國女改從周姓，故靖康初悉罷之 【 [悉罷之]鮑本注云：「姚本第九卷止於此。」】 【 按：靖康初實未嘗罷，此殆周煇誤記。】 。